4月17日,出于“對中俄經貿關系缺乏干預抓手”的補償心理,美國眾議員加拉格爾在辭任前72小時內,提交了一份4名議員聯署議案,名為《無限制法案》(NO LIMITS Act)。

訴求并不新鮮,要求名單上的中企在180天時間退出俄羅斯市場,否則將被認定“向俄羅斯提供物資支持”,面臨“全面封鎖制裁”。
比較新鮮的是,名單包括了部分中國車企,以及它們的海外分公司:奇瑞汽車、奇瑞國際、長城汽車、長安汽車、長安國際。
不能孤立看待該議案
如果這一議案成為法案,將賦予總統權力,允許后者自行決定制裁任何參與軍事現代化的中國公司。這里面不是指參與俄羅斯軍事現代化,而是一旦接受中國軍隊的訂單,就有可能被制裁。
當然,絕大多數國會議案,歸宿都是廢紙簍。2023年美國兩院議員們提交了近8000項議案,最終成為法律的,只有22項,效率并不高。

2017年以前的多屆美國國會(每兩年一屆),涉華議案基本徘徊在200項左右。第117屆國會(2021年初-2022年底)飆升到1324項。2023年開始的第118屆國會,在首年內就提出616項涉華議案,成為法律的同樣寥寥無幾(基本都與臺灣省有關)。比較著名的“中國競爭法案2.0”,最后未能通過。
大多數涉華法案,不是為了給選區交代,就是表達黨派立場,或為國會或總統選舉服務。還有些明顯不靠譜的,則是為了表達個人立場。
《無限制法案》到底屬于哪一類,還真不好說,要放在中美戰略關系來看這類動作,不能簡單將其理解為口嗨——不能孤立看待。
產業對抗局面成形
4月16日耶倫兩手空空返回后,4月17日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宣布發起對中國海事、物流和造船業的301調查。同一天,惠譽國際下調工行等六家中國金融機構評級。
4月18日,第三方消息稱,白宮將把對華鋼鋁關稅稅率翻3倍。同一天,美國將中國6家企業納入實體名單。截至這一天,被拜登列入“黑名單”的中國實體總數增至325個,超過特朗普時期的306個。

《無限制法案》的本質是一個“延期制裁”名單。不過,如果整車企業被美國列入制裁,將創造中美汽車產業關系的歷史:美國因為中國與第三方的民用汽車貿易,而對相關企業實施制裁。
與中國在大多數經濟事項上競爭之外,拜登政府曾宣稱氣候合作是兩國之間為數不多的共同利益,但現在不怎么提了,轉而由財政部長耶倫和商務部長雷蒙多等閣僚指控中國“綠色經濟產能過剩”。
種種跡象表明,中美在新能源汽車為代表的“新三樣”產業對抗局面已逐漸成形。
雷蒙多公開表示:“中國電動車威脅美國的國家安全”。有未經證實的消息稱,美國商務部擬定的制裁方案已經放在拜登的案頭,就差簽字了。
汽車產業的脫鉤問題
這個時候,威脅中企180天退出俄羅斯市場,就顯得比較溫柔了。
事實上,根本不是退出俄羅斯市場與否的問題。所謂的理由不重要,中企壓根也不想放棄俄羅斯這個第一大海外單一市場,而是中國車企與美國進一步脫鉤的問題。
脫鉤當然非自愿,但既然受到美國潛在威脅,所有的中國車企,都要對供應鏈、研產銷資源來一番自我審視,盡量剔除“美國成分”。

長安還與福特合資的情況下,這么做看上去非常違和,但事實就是如此。美國可能不會觸動與美企直接利益相關的研產要素,但可能對供應鏈的上游下手。
這也是老套路了,芯片行業就是這么干的。先是對實體名單上的企業禁入美國市場、禁售先進制程芯片(中間有多次通過頒發出口許可證來平衡美國芯片企業的利益),然后逐漸蔓延到對所有中企禁售先進制程芯片。
不斷擴大禁售令范圍的同時(因為美企多次做針對性規避行為),還尋求從芯片開發、制造環節、關鍵耗材上卡脖子。

美國市場這一部分比較省心,幾乎所有的中企,包括可能上名單的這三家車企,基本都在美國沒有銷售業務。而研發端就不同,長安和長城都曾在美國建立過“研發中心”,奇瑞則于2018年在加拿大多倫多建立“捷途(北美)研發中心”。
這些研發中心,其實都是在美國開展貿易和投資的前哨機構,如果沒有進入市場的可能性,撤也就是一句話的事,損失不大。事實上,有些中國企業已經悄悄撤銷了在美部署的研發機構。
汽車的零部件,尤其是和新能源汽車關聯比較密切的電池、電機、電控部分,中國全都能生產,而且產能是全球最大,根本不怕制裁,美國也沒有抓手。
芯片國產替代運動加速
梳理的結果,芯片仍舊是一個短板。但現在是2024年,相比2019年美國對芯片下手,形勢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。
2023年,中國進口芯片4795億枚,同比下降10.8%,價值減少了662億美元,價值減少的比數量快。這說明先進制程芯片的進口下降更多。同時,國產芯片達到了3514億枚,同比增長6.9%。
2024年一季度,國產芯片產量981億枚,同比飆升40%。如今的芯片產能,大概是2019年的2倍。2024年,預計新增10家晶圓廠投產,另有22家晶圓廠在2027年前投產。中國成熟制程芯片全球比例為31%,3年內將上升到40%以上。
中國芯片自給率5%,已經是老黃歷了。這一切都和美國對華芯片制裁,斬斷產能供應有關。

而“美國成分”不僅應該包含美國制造/設計,還包括美國所能管控的所有技術和零部件供應,比如臺積電代工的芯片。臺積電雖然在美國亞利桑那州的項目不大順利,但受美國控制,應無異議。
和以往認知相反,臺積電的先進制程(7nm以內)需要兩三年達到企業內平均盈利水平。其商業模式,是依靠成熟制程的利潤養育先進制程,同時依靠先進制程捆綁成熟制程以保持領先。因此,其業務基本盤是成熟制程(7-90nm),而非5nm和良率暫時還不穩定的3nm。
全球芯片行業今年有復蘇的苗頭,但主要牽引力量并非AI,而是新能源汽車為首的成熟制程需求。
當前情況是中國大陸極力追求芯片本地化,臺積電的捆綁政策正在失效。而且美國對中國的一系列芯片制裁,也打亂了臺積電的捆綁部署。

和以往成熟制程為主相比,今年上半年中國大陸晶圓廠正在上線更多的先進制程產能。譬如中芯國際,去年的設備更新計劃是60億美元,現在看70億美元都打不住。這里面中國和日系設備廠商占了主導地位,而非大家熟知的阿斯麥。
供應鏈上游的情況發生巨大改變的情況下,整車企業及其供應商,現在已經初步具備條件,更大規模地開展國產化替代,從碳化硅到IGBT,從MCU到核心算力Soc……
歐洲供應商的產品被替代,是自然進程。而美國技術有關的供應被替代,是人為干預的“加速進程”。
現在美國傳出的信號,是拜登政府準備與中國開打更大規模的貿易戰。越是基于這種預判,中企的供應替代進程只會敦促加緊,而不存在任何猶豫。在這種情況下,上不上實體名單,區別已經不大了。

拜登政府一直表示,謀求讓對華關稅更具“戰略性和有效性”。其實美國的內政更亟需這兩個特質。但是,對破壞中國汽車產業的產業鏈完整、海外市場運營方面,美國正在強化攻擊性。這是加拉格爾議案表露出來的意圖。
既然對中企的俄羅斯業務缺乏實際干預能力,那么也就剩下供應鏈一個目標了。這種局面,中企不應該感到驚訝。因為有關的準備,最晚在2020年就應該開始了。現在這么一鬧,中企倒是應該重新審視一下,準備手段的“戰略性和有效性”。